李永发到位的消息借助现代通讯工具飞快传回指挥部，全局上上下下都喜笑颜开，似乎案件已破。办公室主任张凤斌不出半小时就在市场买回一头多斤的本地黑毛猪，在院子里大呼小叫要立宰立杀慰问追捕小分队。徐二过去观摩半天插不上手，跑回队里把元旦开联欢晚会的红绸子拿出来没等开刀问斩就迫不及待拴在活猪脖子上…
“公副处长，吴局长正组织3台车十来个人并向县政府分管领导报告了情况，准备与主管副县长一道去县界迎接小分队凯旋归来，希望我也去”地区公安处刑警支队长赵力群规范的向我报告。“王闻他们有新消息吗？”我以问为答。“没有”。赵力群回答。“你通知吴局长和地县两级专案组全体同志立马到县局刑警大队会议室开会”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同志们，我们这起案件到了最为关键的十字路口，作为这起特别重大系列案件侦破的组织者和实施者，我们既要信心坚定，又要头脑冷静，避免误读误判，造成不可挽回的政治影响。”我缓过一口气，环顾四周，见大家听得很认真，很期待下面的话。“其实从昨天晚上刚一接到李永发到位的消息，我就十分激动，大家表面上看我似乎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已翻江倒海，这种状况持续了2——3个小时。但是今天早晨特别是大家全部一个心思认为就是李永发参与或主谋作成这一系列案件时，我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一上午，对这几起案件现场痕迹物证和李永发与几名被害人的人物关系等方面重新梳理几遍，结果我恐惧的发现，李永发作成这一系列案件的条件并不具备，极有可能不是他干的。”此言一出，舆论哗然，大家齐吵乱嚷几分钟后，把目光投向属地公安机关的最高长官——新任县局局长吴国强。吴国强自当上县局局长后，职位使他不得不成熟许多，此时他两眼望着天棚，眼神若有所思，像尊塑像一样动也不动。足足过了2分钟，才仰天吐出一口长气：“公处，你是认真分析的还是感觉到的，这都弓上弦、弹上膛了，突然来这么一出戏，我们都有点蒙圈转不过弯来。但我知道你那脑瓜可不是白给的，我就怕明明能成的事也让你给说破了！如果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今天所有准备的费用都得你自己掏腰包”，吴局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好！如果是李永发干的，案子破了，我双倍赔付费用，庆祝胜利！”我这一表态，平安县局的老人都低下了头，十几年的风雨同舟，他们几乎无条件的相信我。“王闻你们不了解吗？”我又看一眼大家接着说。“他是除我之外七叔最看好的年轻人，做事踏实，没有七八分把握从不开口说话。”大家点头。“这从响水河镇出发到现在也有10多个小时了吧，用‘大哥大’打电话怕泄密，沿途邮局或机关单位能找不到一处固定电话吗？要不他就跟你们一样，一心想着这件事就是李永发干的，十多个小时问都不问一句”。我一看火灭的差不多了，端起杯子喝口水，重新回到座位上。“那不可能！”吴国强马上否决。“就是王闻不问，咱们那几个小子能闲着吗，他们啥样公处你不是一清二楚吗？”我看了大家一眼，用有点调侃和活跃气氛的语调说“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帮小子集体作弊，隐瞒案件有重大突破的事实真相，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更不可能！大家异口同声几乎喊起来。“那下边的事儿，吴局长安排吧。我的建议是，县局政委带队，仍然出两辆车前往边界迎接。买来的猪也要杀了慰问大家，但是要等小分队回来后再杀，案子没破也需要慰问，这段时间大家太辛苦了！组织审讯和保障审讯的相关事项你们两人商量”，我看一眼吴国强和赵力群说。
王闻的小分队押解李永发昼夜兼程赶回县局后连夜组织审讯，第一轮审讯下来与响水河林业公安初步电话沟通核查，结果不幸被我言中。李永发应该不具有“99.2.23”特大抢劫案件的作案时间和空间，因为在最敏感的“99.2.23”当天，他和另一工友与司机从中C边境往响水河森林小火车站拉原木时中途翻了车，司机和另一工友受了重伤，他是三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人，也伤成轻度脑震荡和鼻骨骨折，自称是他路上拦医院抢救的。“怎么这么巧？！太巧就是有问题，是不是，公处？”吴国强要拉我入套，证实他的论点正确。我还没出声，“真他妈一脚踢出个屁，赶巧了！”县局刑警大队教导员王立伟大声骂道。“局长，我带人回去一趟，把这条线查死，否则死不瞑目。”王闻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神情坚定地向我请战。我刚要表态，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平原县公安局局长了，就把脸转到吴国强方向“吴局长你看呢？”吴局长稍微犹豫了一下，“按道理说，你出去半个月刚回来连家门都没进，应该派别人去，但案情重大，事关成败，别人去我真有点不放心。这样，人员你挑，我的车给你，司机还是用刑警队原来去的人，车好路熟，能提高安全系数。你家里边的事儿我来帮你办，但是和对象见面的事儿我可代替不了，只能跟王教导员和内勤石丹阳去做一个有效说明，这样你看行不行？”吴国强就是吴国强，这磕儿唠的就是一个字“爽”！。话说到这个份上，让你后悔都来不及、说不出。当王闻再一次把眼神投向我时，“你把审讯李永发三次记录的相同部分，尤其是刚到手非正规的第一次他说的话给我重复一遍，也就是’99.2.23’这天一日情景描述”，我恢复了冷静的同时也恢复了地区公安处副处长的威严。“是！”王闻声音洪亮起来。
……
“你这次去带好法律文书和介绍信函，先将客观书证物证拿到手，也就是借阅、调取、复制交通事故案发地交警大队案件卷宗，尤其是交通事故现场勘查卷和全部入卷及不入卷的现场照片。医院拿到三人的病历档案，不是还有一个人因脊椎骨折还在住院吗？这两件东西拿到手后要立马进行复核，带上照相机，秘密核查现场肇事车辆和现在拖到交警大队交通事故车辆停车场去的车是否同一？还要到事故现场从卷宗照片的角度多拍几张照片，看整体环境地形是否一致。医院的病历档案注意看第一页接收患者的病情描述，三人病例是否基本一致，如果三人病例为一人所写，情形又完全一致，那就有情况了。另外，把三人主治医生或病历上签字医生的其他患者病历调出至少两份，看字迹是否为同一人书写。手术单上同意手术家属亲人签字栏的应该是李永发，比对一下与交警大队事故卷宗档案里的当事人李永发的签字是否一致。走时把李永发指掌纹和血样都采集带上，以便比对。三是这次走时带上地区公安处邓工程师和大学生许其华和我的车一起去，人多好干活，路上有照应。四是..“四是把李永发在那边从第一天至抓到位、回查在响水河镇居住期间的全部情况搞清楚，避免再跑第三趟”王闻抢答。可能我说的太详细并且有些唠叨。“另外，吴局长掌握与王闻及时沟通，主要问题查清后征求李永发意见，联系其近亲属将委托在邻居同学家的孩子从响水河镇接走。”我喘口气，还是改不了一说案件就兴奋，一言堂灌到底的毛病，好在平原县局的同志们都适应。“那李永发还审吗？”吴国强也是习惯地问我。“办理刑事拘留延期手续，选择适当监号调整原监号在押人员，加强看押监管力量，制定狱侦工作方案，以涉嫌’97.6.12‘刘丽敏被杀案名义填写法律文书打延期手续，李永发毕竟和刘丽敏同居生活很长时间，并且刘女失踪与他出走时间吻合重叠，有重大作案嫌疑，这件事你和赵支队长策划好，也可能东方不亮西方亮，一浪打在沙滩上。”我突然有一种这样的感觉。“那我调张柏华中队上来干这件事，说不定搂草打兔子，捎带破个大案呢！”吴国强也兴奋了。其实现在最大的案件就是这一串系列入室抢劫杀人案，破什么案能有这个案件大？我心里嘀咕着，但是不忍心打击过去的搭档，现在的难兄难弟。
在希望与毁灭交织并存的等待中煎熬，一次又一次的调查走访，踏实再踏实的核实查验，细致再细致的检验比对，希望之火被冰冷无情的事实之水浇灭。外线王闻带队、地区公安处邓工技术支撑的重返响水河小分队，终于在穷尽一切手段，将李永发与“99.2.23”案件关联的核查工作做到了极致，结论是李永发不占有“99.2.23”案件的时间空间，不是这起入室抢劫杀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但是97.6.12‘刘丽敏被杀案件的涉案嫌疑，经王立伟率张柏华中队艰苦工作正在上升。其姐夫安之义、外甥安井宝也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二人均系李永发老家来平原县的暂住人员。所涉及到证件问题均称钟死后将钟的身份证同骨灰一起存放在火葬场钟的骨灰盒上，所提供的情况也没有其他佐证。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正在砥砺前行，不是越走越近，就是越走越远，总之，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再回头也是侦查相持阶段的必然过程。另与证件有关人员，如同乡来平原县打工的童旺发、童旺财、于百林等经详细工作均被排除，侦查工作陷入僵局，大家的情绪似乎也降到了冰点。
“将专案组集合起来，你给开个会，给大家放假一周，休整一下，但是脑子不能休，下周一上班每个人都带回1——2个破案的意见和建议，半张纸一张纸都可以。”这天周一一上班，我就跟吴国强说。
别人都放假，我也不能在指挥部呆着了，否则又有一帮人前来骚扰，县局刑警大队那些哥们根本没把你当成什么副处长，进屋先翻桌子找烟，然后坐到桌子上跟你聊天，很少能让人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于是我也回到家里闷头干起家务，做回十年前的内务卫生来，一天下来，家里木见本色，铜铁发光，连门框上面都一尘不染。
“哇！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伊戈尔，快看看你爸，成了咱家的劳动模范了。”苏丽梅下班接孩子回来看到家里旧貌换新颜，忙不迭地提出表扬。我又表演第二个节目，把从饭店食品店买回的主副食快速放到桌子上，拉着伊戈尔去洗手，准备开饭。“慰问劳动模范！”苏医生拿过两个酒杯，一瓶葡萄酒，给儿子的水杯倒点水，三人举起来碰一下干掉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还是睡不着，但是怕影响家人，只好闭目思考。“公孙，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不行给公公打电话让他回来帮帮你吧。”苏医生突然在我耳边说话，吓我一跳，我以为她早都睡着了呢。“你不嫌丢人吗？！”自己丢人不够，还把七叔拉着一块来，我不同意。“那我们娘俩也帮不上你忙啊！”语调中似乎有一种哭腔，穿过漆黑的夜幕深深刺激着我，夫妻患难见真情，连当医生的妻子都要提枪上阵了，刑警丈夫情何以堪。“睡觉吧！”“我伸手拍拍她。“七叔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苏医生说。我俩都沉默了，只有墙上的烟台挂钟滴答滴答的计录着一去不复返的时间。
正面突击不成，侧面迂回怎么样？此案不开，它案如何？总之，近期必须打一仗，打胜仗，否则队伍士气低落，精神萎靡，这种状态比破不了系列案件还可怕。这是我失眠大半夜思索的结果。
“先干‘97.6.12’怎么样，系列案件那边人员不减，基础工作不停。我重点指导王立伟他们全力以赴，争取短期拿下来。”第二天，我找到吴国强把这个想法说给他。“咱俩想到一块去了，专案那边人回来我多抓一些，你盯住‘6.12’，我相信能拿得下来，只要下决心，没有你啃不下来的骨头”，吴局长兴奋起来。
“你们把李永发案件的全部材料拿给我看，无论是口供笔录或证人证言、包括‘6.12’案件报案材料，公安部二所做的‘颅像重合’检验报告，总之，一张纸、一个字也别落下。”我对县局刑警大队主持工作的教导员王立伟和中队长张柏华说。“局长是说？”张柏华想探底，“我什么也没说，就说把全部案卷材料一个字都不落的送到我这里”，我不想让这伙比人还精的家伙摸透意图。
“爸爸，爸爸，我爷爷、奶奶、姑姑他们明天就回来了！我马上就有巧克力和大列巴吃了！”下班刚到家，伊戈尔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一重大消息告诉我。我愣一下，随即想到是七叔七婶他们而不是太平县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因为伊戈尔说的是“回”而不是“来”。“真的！太好了”我几乎喊起来。身边的苏丽梅大眼睛有些发红。比刚才愣一下顶多延迟3秒，我突然问妻子“是不是你给斯琴打电话了？”苏丽梅知道援兵不久将至，加之儿子就在身边，底气十足“不是我打的，是斯琴打我接的，接电话有错吗？”“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正在找充分的理由来反击她，就搪塞一句。“公孙副处长，我接的电话是斯琴在婆婆妈妈家打过来的，没聊几句就让婆婆抢过来说话，没说第三句就问伊戈尔，说起伊戈尔就没完，半天才问到你，我说都挺好的，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结果还没等我往下说，电话又让公公抢过去了，张口就问，为什么睡不着觉，是‘跑偏’了（指犯错误）还是又有大案了？你说我的选项就两个，事实就有一个，我是选择撒谎欺骗公公，还是实事求是向他老人家汇报？剩下的还用详细说吗？”苏医生满脸得意藐视着我收住话头，完美收官。“妈妈讲的真是棒极了！”伊戈尔鼓掌支持。“行行行，你做得对，可以了吧？”最近连走麦成，老打败仗，连家里论战也是2:1，懒得跟他们计较。不过七叔一家回来是件十分高兴的事儿，我们立马进入策划打扫整理七叔家内务卫生，添置新的生活用品，如何到省城接机等具体事宜当中的热烈讨论中去了。
嘟…嘟…，刚刚由模拟信号改为数字信号的手机响起清脆悦耳的铃声，“是不是姑姑的电话？”伊戈尔跑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公副处长吗？”对方在核实持机人身份，“是我”我回答。我是行署公安处刑警支队长赵力群，你交代我的任务有新情况需要马上当面汇报，我现在的位置在县局大门外汽车里，军队保卫处长出身的支队长规范的报告。
作者简介
任剑波，一位老刑侦，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中国法医学会专家委员会特聘专家，吉林省公安机关首批首席侦查方向专家。著有《大要案件侦破工作得失谈》、《刑侦信息破案实践研究》等。
任剑波作品《刑警师徒》有声版已全面上线。感受时代气息，品味师徒情谊，体验刑警人生，尽在《刑警师徒》有声版。广东白癜风医院白癜风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