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暖阳透过窗子温柔的抚摸着房间内的桌椅,烘暖了诊室里空气的同时把房间里的一切都照耀的柔和起来,像这明媚的天气在这十一月份也是极其少见的。
三点四十五分,时钟也懒洋洋的拖着步子,诊室里到现在还没有来什么人。
“大彬,今天可能没有人验伤的了吧!”楠姐一边向窗外望去,一边麻利的整理者桌子,已经想要准备收拾诊室的器具了。
我再次翻开电脑受理平台系统,看见有一个所里的委托,对楠姐说:“姐,别急着收拾,估计有一个所里的要来验伤,正在来的路上。”那个所比较远,来局里可能要一个多小时。我翻着手头的书,一边贪婪的享受着午后暖阳的缠绵,一边等着这个验伤鉴定的到来。
“叮铃~~~~”诊室的门铃响了起来,所里的兄弟一边推开了诊室的门一边侧身让出半个身位向后说了一句:“来!进来,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和法医讲讲。”从他的身后走进来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女人进门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坐下,神情黯然的低着头看着地面。
楠姐给她递上一杯茶水说道:“你坐在这里等一下。”
她接过茶水轻声的说了一声谢谢,那声音微弱的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递过来的。
她一直没有抬头,带着一副硕大墨镜的脸侧向一边,身子也随着脸转了过去,直留了半个背影对着我们的方向。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是能感觉到刚才那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也失去了温度。
她的影子散落在地上,随着她的呼吸颤抖着,时不时还在抽搐。
“什么情况?”我看向所里的兄弟问道。
“哎!家暴,孩子报的警,我们去的时候她都被打晕了。”
“病历,检查报告,CT片子都带来了吗?带来了的话你让她进来吧。”
所里的民警把材料放在我的桌子上,转身走到检查室的门口将她唤了进来,这个女人依旧低着头,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瘦弱的身体勉强的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挪着步子来到跟前。
看着她的样子,真的是让人觉得心生怜悯,坐在她对面感觉大声说话都会让她受伤。
“你好!你现在给我说一下哪里受伤?怎么受的伤?嫌疑人用什么打得你?”其实看病历就知道那里受的伤,但是验伤是对人体损伤的检验鉴定,既然是鉴定就要客观尊重事实,要把受伤的经过搞清楚结合伤情结果两者吻合才可以,所以哪怕是再残忍,也要让当事人详细的叙述一遍受伤的经过和相关情况。
女人慢慢的抬起头,看了看我,嘴唇微微的颤抖着,感觉她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回忆起痛苦的经历,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将要溢出。
“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没关系!”我轻声的安慰着她。
这种伤者和互殴而受伤来验伤的人不同,后者会极力的将自己的情况详细的讲出来,好像自己收了莫大的冤屈,对于给别人造成的伤害,只字不提。
但是一般受家暴的受害人,心理创伤比较严重,整个人的身心敏感脆弱,可能还会觉得颜面上挂不住或是害怕导致不好沟通。
女人看了看我,唇齿之间挤出一句话:“你问的是哪次?”
“就最近的这次。”
“四月十五号下午三点半,我去学校接我儿子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我老公在家里睡觉,他应该是喝了很多酒,我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就赶快去把厨房里的刀、剪刀都藏了起来,然后我有些害怕,不敢打扰他就出去买菜了,想着躲出去等他就醒了再回来,可是刚出去,就想起来孩子还在家,我不敢给孩子打电话怕吵醒我老公,就回去想带孩子出来吃点东西,等我一回到家门口就听见孩子在哭,应该是他醒了在打孩子。我就进去了然后他就连我一起打了,孩子跑到领居家报的警。”
“他怎么打的你?有没有用武器?”
“我进去的时候他在打孩子,我就把孩子护住,挡在孩子和他中间,刚开始他抓住我的领子使劲扇我的脸,扇了几巴掌就又去抓孩子,孩子就跑出去了,他就很生气转身踹了我一脚,揣在我肚子上,我疼的背过气去,站都站不起来。他把我踹到之后就去找东西,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就拿了一个酒瓶,一下就打我头上,我就流血了,酒瓶也碎了,后来没有东西用了,他就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地上磕,磕了两下又站起来往我身上踢了两脚,我爬起来想要跑,他追上我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重重的磕到墙上,我就晕了,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医院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母亲,不知道她折返回去听到孩子惨痛的哭声是多么的心痛,她有多么大的勇气冲进去挡在孩子面前。
更不知道这柔弱的身躯是怎么承受的住那凶残的暴力,硬膜外血肿,鼻骨粉碎性骨折,右侧第7、8肋骨粉碎性骨折,面部划伤瘢痕5CM。
他的丈夫对她施暴的时候可曾将她当做是一个人,更不用说是不是当她是孩子的母亲和是自己的妻子。想象一下她被殴打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助。除了这些,四肢上的皮下出血和擦伤更是多的数不清楚,她说有的是以前打的,有的是这次打的,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验完伤我和她聊了一会,我问她之前被打为什么不报警,她说“报警了,因为伤的不重婆婆和家里的亲戚都出来说情,最后就调解了。”
她丈夫不喝酒的时候也不动手,打完她清醒的时候跪在她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原谅,有时候看在老人和孩子的面上打的不重就算了,可是她老公越来越过分,这次差点被打死。
“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这种人还和他过什么劲?”身边楠姐已经气的全身颤抖,激动的质问着这个女人。
可是她说:“我自己没什么文化,在这里找不到挣钱多的工作,离婚了孩子和他我不放心,和我在一起,我养不活孩子,我不敢和他离婚,而且他说我要是和他离婚他就杀了我还说要杀我爸妈,我不想我爸妈知道我过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我真的非常的气愤。
气愤他老公,这种男人在外面缩头缩脑,只敢在家里乱发淫威,把自己的怒气撒到自己老婆孩子身上,这是何等的废物。
我更气这个女人,一味地忍让退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自爱才能自强,自强才能真正的有尊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完全不把自己当做是人的魔鬼身上,除了伤害还能得到什么?
验完了伤这个女人走的时候问我:“警官,我身上的伤算不算严重?我就想知道我这样的程度我老公是不是要坐牢?他会坐多久啊?”
我不知道她问我这个问题是怎么样的心态,她是希望他老公去坐牢呢?还是不要坐牢呢?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希望的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他的老公不会改,她自己也不会变,他们家还是会这样下去,一个可恨一个可气。
她走了,走的时候我也不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他老公坐不坐牢,坐多久不是我说了算的。
司法有它的程序,她刚进来的时候沉默不语,直到验完伤觉得打自己的老公可能会坐牢的时候才主动的询问起来。
她的反应让我觉得深深地悲哀。楠姐也神情恍惚沉默的注视着她离去的门口。
我合上写好的检查记录,看着从窗外斜射进来的一缕夕阳,迟暮的残阳是多么的无力,努力的穿过窗户上单薄的玻璃,但是也无法温暖冰冷的墙面和这个女人的世界。
走出诊室,秋风夹杂着寒冷透进了我的身体,这深秋的气温突然让我觉得那么的不寒而栗。
在这几年的工作中,经常遇到因为家庭暴力致伤甚至致死的案例,受害者普遍多为女性,其次就是儿童。
除了直接暴力以外,针对家庭成员的捆绑、限制人身自由、经常性的侮辱谩骂、恐吓等精神侵害以及经济控制等都属于家庭暴力的范围。
年3月1日我国开始实施《反家庭暴力法》,使得对家庭暴力这一犯罪行为在法律的层面有了惩戒和处罚依据,并且对受害方救助和保护有了明确的指导方法和责任划分。
对于来自家庭的暴力伤害方,一定要学会运用法律的武器进行反击,要相信司法都是你身后强大的保障。
其实不论是面对家庭关系或是家庭以外的其它社会关系,任何一个自然人应该强大自身,一味地对伤害你的人妥协只会让自己沦为对方欺凌的工具。
在心理上反击对施暴者的震慑永远比逃避的有用,当然这里所说的反击并不是直接的暴力回击。
例如在电视剧《都挺好》中女主角苏明玉对她二哥苏明成的家暴反击就是教科书式的演示,这样运用法律进行的反击更能够使施暴者从各个方面收到制裁,对施暴者的心理震慑也是最强的。
在反抗家暴的这场长期工作中,家庭、教育、司法、媒体、社会等,所有的层面和对象都是很重要的角色参与,当然打击家暴也是我们公安民警职责所在。
每次验伤遇到被家暴的受害者除了本职的验伤工作,我也会倾听他们诉说和给予他们对于自身利益保护的指导,希望每一个家庭都是我们温馨躲避风浪的港湾,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我们信任的守护和爱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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